马上从里面拈起一块送进妈妈的嘴里,再拈起一块就往爸爸跟前跑。耀先接住儿子手里送过来的冰糖,没有放到嘴里去,他用手深情地抚一下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拿起唢呐向窑门走去,在路过月儿跟前时他把捏在手里的冰糖又轻悄悄地放回到月儿捧在手上的冰糖包里。
就是这包冰糖,几乎伴了新生整整一个童年,他长大以后说起童年的快乐,就是妈妈手里那一块块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冰糖。
吴虎林从崖口上下来,在路过李丁民场院的时候拐进去。他要把粮食紧张的消息也告诉给李丁民,说起关系,在卧马沟他和李丁民的关系才算是最近的。土改前他们俩就能说到一起,土改后李丁民虽然当了村干部,但他们的关系还在。虎林总觉得李丁民和他是一路人,是一心扑在庄稼地里铆着劲往好日子里奔的实诚人。他估计李丁民今年收回来的麦子少说也有三十石,也算是卧马沟里的产粮大户,这就更要把自己在粮市上摸到的行情告诉给他。虎林进了正窑,李丁民刚从地里回来,正蹴在盆前洗脸。两个人打过招呼,虎林就在炕沿上坐下。李丁民洗完脸拿粗布汗巾擦着,也坐到炕沿上。前一阵割麦碾场回茬复种忙的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好好谝说过呢。
“今年的收成又不赖吧,能收多少石?不下这个数吧?”是李丁民先扯起话头,他说时举起一把手,意思是说虎林今年有五十石的好收成。
“哪有那么多,没有。”虎林遮掩一下就把话题转过,他不是来说收成好坏的,他是来说粮市上变化了的行情的。他挥一下手压低嗓门挺神秘地说:“伙计,我给你透个实信,今天我到下马河集上去了一趟,得回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啥事呀,看你那神兮兮的样子。”李丁民不以为然,现在社会多安宁多太平,啥事能把天惊了。
“是这,粮食紧张了……”虎林接着就神神秘秘地把今天到下马沟赶集粜粮的事说了一遍。李丁民一听就把眯缝着的细眼睁开了,种庄稼的人谁对粮食不敏感。“这是真事?”李丁民掩饰不住脸上的疑惑,问一声。“千真万确的事情。哄你是这个。”虎林说时还做一个王八盖子的手势。李丁民悠悠地想一阵,再问:“你说这是好事,还是瞎瞎事?”虎林摊开手说:“我就是摸不准这里面的深浅,才上来和你商量的。”两个人一起把旱烟锅点着,开始思索起这事:粮食紧张对整个社会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民以食为天,粮食一紧张天下就不安。但反过来说粮食紧张,对手里捏有粮食的农民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反过来再说因粮食紧张社会上出现其他事情,手里有粮的农民又能不能抗得住……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两个人说不出个头绪,李丁民的脑袋瓜也乱了,他也想不透这粮食紧张起来到底对他们这些庄稼人意味着啥。他沉吟着再问:“你牙行里的那个朋友最后是咋说的?”
虎林就把粮市上牙行里的赵锁柱说过的话再学说一遍:“他说,把手里的粮食捏紧,以后还不定是个啥样呢。城里正搞什么计划,吃闲饭的人会越来越多,种地的人会越来越少。还说下马河也要开国营粮站,开粮站就是要收老百姓手里的粮食……”虎林在李丁民窑里坐了好长一阵时间,但两个人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说透彻,最后只是相互说一声:把手里的粮食捏紧。
虎林走后,李丁民心里不实在,就举着灯盏进了偏窑。这几年他在偏窑里也攒下不少粮食,再加上今年新碾出来的麦子,少说也有七八十石。扛长工出身的李丁民哪里见过这么多麦子,原来连做梦都不敢的事情,现在却金灿灿地堆积在眼前,往日他看着偏窑麦囤里溢满溢满的麦子,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幸福和满足的喜悦。可是今天听了虎林说过的话,心里忐忐忑忑地静不下来。他想再找个人好好说叨说叨,好好商量商量。他想起吴根才,吴根才毕竟是卧马沟的农会主席,党小组长,更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伙计,和他商量一下对。
李丁民把灯盏送回正窑,给水仙说一声,就往坡道下的上房院去了。
吴根才正准备闩插哨门睡觉,李丁民却走进上房院。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丁民来有啥急事呀?吴根才把李丁民让进上房时改改早脱的精光钻进被窝了,李丁民也不管钻进被窝的改改,进了门就盘腿坐到炕上。吴根才问:“啥事麻?这么晚了还下来。”
李丁民把旱烟点着,这才慢咧咧地把虎林说过的话重说给吴根才听,完了就问:“你能不能琢磨出这里面的深浅,你是农会主席,是党小组长,你知道的事情多。”
吴根才翻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窝,嘿嘿干笑几下。他知道的啥多?啥也不多。他是农会主席、党小组长不错,但他只是卧马沟的农会主席、党小组长,卧马沟是个啥?卧马沟是中条山上的一个小圪崂,他成天钻在这小圪崂里能知道个啥,还不是和大家伙一样。他年儿半载都不出一趟门,区里县里开个会干个啥,他都把郭安屯打发去了,半年多他都没有去过下马河,他能知道个啥,没报纸没广播更没文件,除了卧马沟这个小圈子,他啥也不知道。吴根才撮着牙花子寻思好一阵才说:“听安屯开会回来好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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